四海安帮:倾城星光

1

她不是没有听过曹纶的臭名昭著——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,酗酒抽烟,脾气暴躁,还曾经因为打人进过局子。但他确实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,蓄了胡子看上去也格外清爽,成熟稳重又不失孩子心性,难怪负面新闻层出不穷,依然有粉丝追随。

琉清入行初始,经纪人鲁姐对她再三告诫,“离曹纶远一点,新人一沾上他前途就算完了。”

这样慎之又慎,琉清难免好奇。却不曾想,他竟是那样随和的男子。

她看到他躲在走廊的尽头抽烟,还特意开了窗散味,偏生外头风大,点了几次火都灭了。

琉清噗哧笑了,他嘘了一声,小声道:“我跟经纪人保证了戒烟。”然后朝她笑,抽烟的人难得牙齿白得跟做广告似的。

琉清说:“你为什么不点着了再开窗?”

他终于点着,小心地拢着,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回答她,“我怕来不及。”

话音刚落,那头已经有脚步声传来。他手一扬,那支点燃的烟就落了下去。

果然是他经纪人,来了就气势汹汹地喊:“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抽烟,窗台上是什么?”

琉清差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,原来他只顾着丢烟,忘记整包烟放在窗台上。好一个曹纶,居然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根放进嘴里,“巧克力棒而已。”

那还真是一根维妙维肖的巧克力棒,经纪人这才信了,一边告诫他一边将他拖走。他朝琉清眨眨眼,很是得意。

他忘记带走那包烟,琉清拿过来看,里头一半是真烟,一半是巧克力棒,这曹纶也算是绞尽脑汁了。

鲁姐是闻讯赶来的,见到她把烟盒子拿在手里,立马如临大敌,“这么短的时间,他已经勾引你学会抽烟了?”

她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这样千防万防,没想到她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曹纶。

她是新人,有机会代言大型网游已是十分不易,鲁姐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,又怕公司从此将她和曹纶捆绑销售,豁出去和高层谈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鲁姐回来后得意洋洋地说:“原来公司真的有这个打算,多亏我不畏强权据理力争。”末了还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,“琉清,你要争气啊。”

其实曹纶哪里有这么不堪?他是歌手,偶尔也演戏。外界传他演技烂,琉清看着却很好,导演还拿他做正面教材说道,“琉清,你好歹是培训生,怎么连曹纶都不如?”说得她面红耳赤。

曹纶替她打圆场,“新人嘛,多演几次就好了。”

他一向照顾新人,他的化妆师造型师也不介意借给新人用,有难题问他保管知无不言。

私下里他告诉琉清,“其实我也就这个演得好,我是游戏迷,这个角色已经被我YY许多遍了。”

琉清如遇良师,“回头我就去注册个号。”

没想到他对这件事挺上心,晚上就打来电话问她的游戏号。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查到她手机的,鲁姐对外可是一律保密的,谁的面子都不卖。

他送给她一套装备,带着她练级,她渐渐有了兴趣,每天都抽时间练习。

鲁姐对此非常狐疑,旁敲侧击地和她一起看娱乐周刊,指着底下一副两寸泳装照说,“这个女星原本势头很好,和曹纶传过几次绯闻后就掉下去了,现在只能靠露肉博镜头。”接着,又举出例子若干。

琉清一本正经地问:“为什么曹纶一如既往的红?”

鲁姐沉默半晌,不情愿地承认,“这小子确实长得不错。”

2

他被塑造成坏男人的形象,在一群气质干净、容貌精致的花美男中更显特别。

琉清对他不是没有好感的,加上自己初涉演艺圈便同他演情侣,一点演出的甜言蜜语好似将她淡淡的喜欢无限扩大了。

琉清不是不懂入戏太深的禁忌,面上始终是不动声色,内心却反复提醒自己:慢慢就好了,多演几场戏多爱几个男主角就好了。

或许是她表现太好的缘故,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琢磨得十分到位。代言结束后,倒是鲁姐担心她走不出来,四处替她争取各种剧本。

月底有场露天演唱会,是琉清最爱的摇滚乐队,先前磨了鲁姐许久她都不批,这回可就巴巴地赶着琉清去了。

鲁姐一定料不到,她在现场会遇上曹纶。

演唱会上八千多人,没有座次,歌迷情绪高涨,现场人声鼎沸,就算是结伴而来也不一定找得到对方。但她一回头,就瞧见了身侧的曹纶,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同她打招呼。琉清眼睛一弯,亦说,“好巧。”

音乐震耳欲聋,每一次交谈都声嘶力竭。

演唱会结束的时候,琉清的声音都哑了,曹纶带她去吃一家开在巷子深处的甜品店。

店面古朴,店名写在木色的牌匾上,琉清正读着,“老”字后面的两个字却是不认识了。她心里无端一虚,余光瞥向曹纶。他好似没察觉她的尴尬,接着读道,“饕餮,老饕餮。”

这样复杂的笔画,还有这样绕口的读音。

琉清情绪一下子低落,一勺一勺的冰糖炖雪梨也吃不出滋味。她终于鼓起勇气,“其实我许多字不识得,我念的书不多。”

她胸无点墨,唯有一副好皮囊,对外称的却是某大学毕业,日日担心叫黑粉扒了皮。

“有什么关系,我压根就没念过书,我就喜欢没读过书的。”明明只映着一盏橘黄的壁灯,她却觉得他的眼眸亮如天上最灿烂的星。

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惯常这样,将安慰人的话说得像千金承诺,可是十分好听。她的语气不由带了不易察觉的娇嗔,“骗人,这么难认的字你都读出来了。”

他搅拌咖啡的手一顿,也不知想起什么,整个人一下子就暗了下去,好像无论她多努力,都拨不开笼在他身上的阴影。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过得十分不顺,他的头发,他的眼睛,他没有刮干净的胡渣,都在说着他的不快乐。

深夜的甜品店没有其他客人,安静得像小时候考试的教室,除了心跳,什么声音都听不到。

琉清低头喝了一口糖水,听到他淡淡地说,“真的,我认识的字都是别人教的。”

他这样怅然若失的语气,让她不知该怎么去接,好在他也无意往深处讲,朝她笑一笑,眼里跃上一抹神采,“琉清,我们打个赌。”

“赌什么?”

“我赌你一定会红。”

那个时候,作为新人的琉清在藏龙卧虎的娱乐圈不是不辛苦的,曹纶的话就像十二个巫女带给睡美人的祝福,一夕之间给琉清带来了令人羡艳的运气。

3

接踵而来的大品牌代言,频繁出席的各种颁奖典礼和活动,接到手软的电视剧和电影剧本,采访、访谈、综艺节目,琉清好像被一双翻云覆雨的手迅速推到了人生巅峰。

有时连鲁姐都纳闷,“他们居然愿意换下国际花旦让你代言?”

好在她不是扶不起的阿斗,凭借频繁的曝光量和亲和的形象,迅速积累了大量人气,成为年底视后的大热人选。

琉清一直认为这是曹纶带给她的好运,在很长时间里,她也一直以为他仅仅是带给她好运而已。

直到有一天,她在一家会所吃饭,隔着梨木的雕花镂空屏,邻座的絮絮交谈落入她的耳中。

“换下已经签约的女主角,我可付了一笔不小的违约金。十一,你欠我一个人情。”

“是是是,违约金算我的。”

琉清心中一动,探头去看,赫然是曹纶与她下一部戏的制片人。那制片人见了琉清哈哈一笑,“十一,这下你做不成幕后英雄了。”

他微微一笑,丝毫不见秘密被撞破的窘迫。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,但琉清已经知道,曹纶正是她身后那双翻云覆雨的手,他一步步将她推上了最璀璨的舞台。

曾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公司的幕后老板,看来也不尽是传言。

“为什么捧我?”

她这么问的时候,曹纶微微后靠,望着制片人离去的身影眯起眼,仿佛不胜刺眼的阳光,“因为你合我的眼缘。”

云淡风轻的话,狠狠撞在她的心扉——这句话能衍生的含义太多,每一种都足够她编织一个美梦。

而他,也确实给了她一个美梦。

银子流水似的砸出去包装她,天天请人吃饭唱歌打球,给那些评委送礼一出手就是几十万,还得安抚公司里受冷落的一些前辈。

有一天晚上,他给她打电话说,“不行了,你得来接我。”

他喝了许多酒,走都走不稳,还笑嘻嘻地和那些人约下次,然后在街边吐得七荤八素,叠声说,“再喝就要死了。”

他喝酒就跟喝水似的,什么人都不是他对手。

她开车送他回去时,已经是深夜,天边忽然有流星雨降落,绚烂宛如一颗颗遗落人间的宝石。

琉清只顾着观看,打盹中的曹纶却是忽然坐直身子,煞有其事地许愿,“我希望琉清拿到今年的视后。”

他朝她笑,像等糖吃的孩子,“琉清,我的愿望会实现吧?”

她被那天真的笑恍了眼,几乎记不起他曾经在她面前的怅然若失,还有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失落。她几乎以为他已经付出了世间最大的幸福——他的真心和他的全力以赴。

鲁姐再次告诫她的时候,她认真说:“不,我觉得曹纶很好。”

他真的很好,过几日两人在四合院里吃饭,不知怎的有记者闻风而来,他比她还急。前门被堵住了拉着她从后面翻墙,她穿着裙子又是女子,手忙脚乱间根本无所适从。

他撑在地上做人形拱桥,“踩着我的背上去,我前些日子被这些王八羔子拍到逛夜店,若是被他们拍到我们一起吃饭,指不定连累你的形象。”

他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,又是个众星拱月的人物,毫不犹豫就趴在脏兮兮的地上。

琉清顿时镇定下来,柔声说:“拍到就拍到呗。”

果然是拍到了,历经沧桑的情场老手和初出茅庐的青纯玉女,编排出来的故事并不好听。

鲁姐心急火燎地替她开记者招待会,要澄清事实。面对那么多的记者,那么多的镁光灯,那么多的问题,那么多对曹纶的诽谤,鲁姐替她准备的稿子,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最终琉清只是说,“不,我觉得曹纶很好。”

事后,鲁姐将她骂得狗血淋头。

和曹纶碰面时,他也骂她。她微微一笑也不回嘴,他被气得说不下去,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:“琉清你很好。”

曹纶很好,琉清很好。

这个时候,她并不知道他的“很好”和她的“很好”不一样。

她是迂回的表白,他是晦涩的敷衍。

4

但到底,真相还是残忍地摊在了她面前。

她和曹纶的绯闻传得满天飞,他打了许多电话都压不下来,气急了爆粗口,“妈蛋,那帮家伙下足血本了。”

也不知他说的是谁,骂归骂,却透着一股子亲昵。

琉清有条不紊地切牛排,笑道:“谁?谁还比你有钱?”

他知道她是嘲笑他暴发户派头,动不动就拿钱砸人,顿时笑了。琉清眨眨眼,“哪天你也拿钱砸砸我,我市侩,就爱那感觉。”

他顺口道,“好好好,明日我就把商场里最大的钻戒送给你。”

送礼物,送的还是钻戒,她和他都觉得语句出了问题,一起陷入了沉默。她连切牛排都小心翼翼,生怕声音大了就捅破了什么。

这时他的手机响了,在桌边一下一下地震动。他瞥了一眼,并没有立时去接,面上也是不动声色,但琉清女人的第六感觉告诉她,这莫约就是教他识字的那个人。

曹纶抿了一口红酒,拿餐巾按去嘴角的酒渍,动作缓慢,好像借着这些举动思索该说什么。最后他拿起手机绅士地起身,“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

他出去后,有个女人从琉清桌边走过又退了回来。她朝琉清微笑,在曹纶的位置上坐下,是典型的都市丽人。

她没有自我介绍,但琉清认得她的样子,娱乐周刊上登过她的照片,她是曹纶的前妻。

“我在网上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消息。”

琉清始终有礼貌地听着,并不去解释。

“我只想提醒你,他心中只有那个叫帝妃的女人,谁也越不过她在他心中的位置。我们离婚也是因为她,她不能和他在一起,可也不高兴其他女人和他在一起,可劲儿地缠着他。没有办法,他就吃她那一套,即使我病得快死了,一听到她有事,他便不顾一切奔到她身边。”

帝妃,其实琉清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。

许多回他喝多了,迷迷糊糊念着的便是这个名字。

她一直想知道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什么样,趁着送他回公寓的机会,她在他屋里企图找出蛛丝马迹。但是没有,一张照片都没有。

反而是声响太大吵醒了他。他睡眼朦胧喊,“帝妃,你在找什么?”

帝妃,帝妃。

琉清轻声问:“你们为什么结婚?”

“因为他想忘了那个女人,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。”

她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?琉清怔怔望着清晰可鉴的餐桌,连曹纶的前妻何时离开都不知道。直到曹纶接完电话回来,急匆匆说,“我有事先走了。”

她低着头一笑,眼泪差点崩出来,百忙之中他还记着与她说一声,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中也有一点位置?

偶像剧拍多了,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的女主角,千回百转,浓雾拨开,王子原来一直在。

琉清咬一咬牙,带着内心一丁点期盼,飞快跟上曹纶爬进车里。他连赶她下去的时间都没有,一边开车一边抱怨,“哎呀,你怎么上来了?净是不省心的。”

她幻想了很多见到帝妃的场景,或许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在那装可怜,或许是要冷冷地拒绝曹纶的帮助,或许是误会她和曹纶的关系决然转身。

可琉清万万没料到,会是那样的场景。

车子直接开进十几个人围堵的包围圈,一个黑衣女子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利落地跳上来,手里的一把匕首一甩,就狠狠地戳进了外头一人的眼睛中。

琉清吓得惊呼,她瞪过来,“闭嘴!”

曹纶飙车似的开车,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这些人。那帝妃看着窗外,“他们抓不到我不会罢休的。”

“琉清,”他忽然喊她,“你和帝妃换下衣服。”

5

她很长时间都不能消耗这句话。

即使换了衣服,即使他一遍遍说不会有危险,即使帝妃眼底的嘲讽赤裸裸,她都不能让自己相信他说了那样残忍的话。

他看不见她的惊恐,看不到她的瑟瑟发抖,也看不到推她下车时她攀住车门发白的手指。

他的眼里只有帝妃受伤流出的血。

而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,像一个被抛弃的孤立无援的孩子。

果然,那些人将她当成帝妃追了过来,她拼命跑,自己都感觉眼角的眼泪飞了出去。最后被逼在墙角,他们看清她的模样,并没有像曹纶说的那样就此罢休。

“这女的是演电视的。”

“滋味肯定更销魂……”

她把头埋进膝盖,根本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。

她想起有次和曹纶看电影,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闭上眼睛,他还笑她胆子小。她胆子小他是知道的,怕老鼠蟑螂,怕血腥暴力,尤其怕疼。

拍动作戏受了伤,她经常向他抱怨,他生怕她在人前发作影响形象,就给她准备了一盒子糖果。她疼的时候含一颗,就会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,什么疼都忘记了。

他给了她那么多糖,每一颗剥开来都是甜的,只有这最后一颗,苦不堪言。

想象中的苦难并没有降临。

一双黑色皮靴透过指缝的间隙停在她面前,“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叫曹纶十一吗?”

琉清抬起脸,这个看上去斯文的男人轻松解决了那些家伙,他笑起来有和曹纶相似的肆意盎然,微微弯下腰表达他的善意。

琉清轻声回答他,“他说他在家中排行十一。”

“那么我在家中排行十三。”他笑道,“这些日子家中争产,有文化的弟兄和没文化的弟兄分了派别,打了赌定输赢。”

曹纶也和她打过赌,他赌她一定红。

“双方各捧一女星,谁拿下今年视后大奖便算赢。规矩就是,文化派捧文化人,文盲派捧文盲。一边的筹码是白氏娱乐的方小小,博士后,文化气息浓厚,是个卖点;另一边的筹码是十一挖掘的新人琉清,没念过什么书,胜在清纯可人。”

琉清忍不住自嘲,原来她费心掩盖的缺点,竟是她受到青睐的优势。

十三蹲下来,“不过,我和十一私下又加了赌注,如果这次他能赢,我便不再管他和帝妃的事。如果他输了,便从此和帝妃再无瓜葛。帝妃家与我们家是死对头,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又藕断丝连,我实在看不下去。”

在他的眼中,她看到曹纶对她形象的绝对维护,看到曹纶对她夺后的势在必得,看到曹纶不计一切为她铺就的康庄大道……原来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为了让他抓住一点他与帝妃的过往。

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?”

十三又笑了,“因为我觉得你是聪明人,聪明人总该争取一下自己的幸福。”

6

她缩在那个阴暗的角落,抱着冰冷的身躯,一直等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未来。

到底曹纶是寻过来了,来得那样迟,可到底是来了。

他同她解释,“帝妃受了伤,我必须送她去医院……”然后才后知后觉到她的异样。

其实她并没有刻意误导他,她只是拢着凌乱的衣衫静静看着他,用绝望无助的眼神看着他。在他把她推下车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,那时他无暇顾及她一个小小的眼神。

“琉清……”他陡然间明白过来,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不知道会这样……”

可是他难道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吗?如果时间倒流,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,他仍然会选择首先保住帝妃的性命吧?

这个女人自出现伊始,就以强硬的姿态占据了他生命最重要的位置。然而帝阁与四海安帮不死不休的局面,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。

他爱着她,可是又防备着她;

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,可是又会忍不住想念他。

十三曾经问他,“这样永无止尽的纠缠难道不会累吗?”

怎么不累?可是舍不得放不开……

对于琉清,他不是不心疼,不是不愧疚,不是不懂她笑容下的心思,可是对不起,他已经没有办法爱上其他人。

“琉清,我会娶你,会对你负责。”

小声的啜泣停止,她抬眼看他,他的眸子坚定认真,她仿佛听到他未说出来的誓言——从此你的彷徨、你的担惊受怕、你的没有安全感,统统自我这里消失。

这一刻,琉清相信他是真的想要给她一个安全的港湾,无关爱情。

但是曹纶啊,打一巴掌给块糖的滋味她不想尝了。

她不介意他将其他女人视若珍宝,但是绝不允许是建立在作践她的基础上。

她绝对绝对不会是今年的视后。

于是,琉清耍大牌、片场频频迟到的消息传出,然后是心不在焉频繁N机影响整部戏的进度,后来态度粗暴推开想要握手的粉丝。

勿需多余解释,她只消胆战心惊拉着曹纶的袖子说:“我不知道他是想同我握手……我怕……”

出道至今,她的演技在这一刻得到完美绽放。

他一直试图修复她内心的伤疤,秘密陪她看心理治疗师,搜罗各种笑话讲给她听,漫长难熬的夜里坐在她的床边哄她入睡,偶尔还有鲜花和钻戒的惊喜。

他常常背着她抽烟,殊不知她最爱看他抽烟的模样。

像她第一次遇到他,一边想着鲁姐说的“新人沾上他就算完了”,一边好奇地挪不开脚步。

不过他谨遵医嘱,不敢叫她闻到烟味。

有时候她自梦里醒来,看到他眯着眼斜靠在沙发上,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。夜风微凉,刹那间不知身处梦中还是现实,恍惚以为要携手至老。

可是,他仍然会忽然有事离开,去另一个女人身边排忧解难,即使他已经被冠上琉清未婚夫的头衔。

琉清也试过这种手段,打电话过去哭诉,“他们要我演一场被侵犯的戏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我溜出来了……”

这是他的软肋,他很快赶过来,替她分析现实与舞台,耐心地鼓励她。她渐渐有些明白帝妃的心思,这是验证一个女人在男人心中地位的最好方法。

然而琉清始终分不清,他表现出的关心是真的担心她,还是担心她自此与视后大奖失之交臂。

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,四海安帮的十一爷曹纶,还有其他成员,即使是赌约,也一诺千金。

终于有一天——那天也没有什么异常,阳光明媚,她坐在架子下的藤椅里一晃一晃荡着双脚,他在一株菊花边上站了许久,或许这句话他想了更久。

总之,他说了,“琉清,我们结婚吧,你的一生由我负责。”

7

婚礼定在十月底。

越是婚期将近,他越是回避。向媒体公布婚讯后,琉清同曹纶的见面反而少了。他忽然很忙,没有时间和她挑礼服,没有时间和她商议宾客名单,没有时间布置新房。就算是见到他,他也是作出一副全权交给她做主的模样。

婚纱店的人通知她去看样衣,她打给他,他说,“我在录歌,你自己去吧。”

她开车过去,车里放他的歌,低沉的声线,仿若有蛊惑人的魅力。经过十字街区,偶一观望,看到他和帝妃坐在一家咖啡店里说话,帝妃在哭,他很心疼。

晚上,她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了。

“这套鱼尾婚纱怎么样?还是这套拖地百花更好看?”

琉清翻开一张一张图片,余光已经瞥到他的心不在焉,手指忽地微抖。

果然,曹纶迟疑着说,“琉清……婚礼推迟吧……我的专辑出了点问题,会比较忙……”

他的眼前浮现帝妃哀愁的容颜,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。

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没有眼泪的,可是看到报纸上他的婚讯,这个刺猬一样的女孩忽然流了眼泪。

曹纶告诉自己,只是推迟个把月,他依旧会履行诺言,和琉清结婚的。

她尽量让自己平静,“好啊,等你忙完了再说。”

他轻轻松了一口气。

琉清要到躲在被窝里的时候才允许自己落泪,她许久都睡不着,翻出一本言情小说捧来看。蓦然看到一句:他是真的想要娶她,然而被心爱的女人闹一闹不得不一次次推迟婚期。她的贞洁便在他一次次的变卦中毁得一干二净。

后来女主角上吊死了,因为是在古代,三姑六婆的唾沫足够让她无地自容。

琉清不是没有受到各界猜测。

婚礼推迟,媒体纷纷质疑两人情变,打了鸡血地寻找原因,只望成为本年度最劲爆的新闻。

琉清有一次出去,遭到四五家媒体追踪,突围的时候狼狈不堪,鞋子掉了一只,且大汗淋漓花了妆容,很是不上镜。

她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照片,实在有负玉女掌门人的称号。

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粉丝这样称呼她了,负面新闻的增多和出镜率的减少,琉清的人气已大不如前。据悉,视后热选已进入观众投票阶段,她看过自己的票数,远在十名之后。

她笑嘻嘻地问曹纶:“如果我拿不到今年的视后,你还会不会娶我?”

玩笑有时候其实是含蓄的试探。

但她没想到,这个回答曹纶思索了那么久。拿不到视后的琉清嫁给从此和帝妃再无瓜葛的曹纶,亦或是视后琉清嫁给和帝妃纠缠一生的曹纶,她以为曹纶思索的是这个。

后来琉清才知道,曹纶眼中的挣扎,不过是在说服自己将她推向更无尽的深渊。

8

娱乐圈提高人气有一招叫博取观众同情。

一夕之间,“玉女琉清贫民窟夜探孤寡老人,惨遭流氓侵犯”的新闻漫天遍地。

琉清看到报纸,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,她真的没有想到,曹纶为了帝妃可以伤害她至斯。

他甚至没有试图隐瞒她,“对不起琉清,这个消息是我放出去的。我一定要你拿到今年视后大奖。”

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他和帝妃的过往。

像俗套的言情。

两个敌对的帮派,她心怀鬼胎刻意接近是开始;然后彼此吸引心心相印;高潮是身份暴露立场敌对各种痛苦;结局是靠不近,离不开。

他说起那场赌约,“琉清,我不能输。十三的一刀两断是再也不能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,再也不能远远跟在她的身后,再也不能留下她的一颦一笑。琉清,失去这些我会死的。”

最后,他又给了她一块糖,“可是琉清,我无论如何都会娶你的。”

她应该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吗?

“为什么?公司里那么多新人,为什么要选择捧我?为什么要我去拿那个视后?”

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遇到他,如果一开始她谨记鲁姐的训诫,是不是就可以躲开曹纶这棵罂粟?

“我说过,因为你合我眼缘。你这样的性子,我看着……很喜欢。”

是看到一朵花的喜欢,是看到一道菜的喜欢,是看到一件衣服的喜欢。

是她想太多,他要选一个有潜力的新星达到自己的目的,根本无需太多理由,看着顺眼即是最好的回答。

自始至终,是她自作多情。

琉清擦干眼泪,忽然笑了,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躲在窗边吸烟,“曹纶,你以后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了,那天十三救了我,我没有被侵犯。我是故意叫你误会,故意自毁形象,我不想拿到视后,不想让你如愿。

“现在我改变主意了。我不想嫁给你了,不想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。我要拿到视后大奖,我要星途璀璨功成名就。”

他怔怔看着她,目光从惊讶变成柔和,最后他说:“琉清,你很好,对不起。”

曹纶很好,琉清很好。

她的鼻子一酸,眼泪止不住流下来。

尾声

琉清拍了一则公益广告,呼吁年轻女性外出注意安全。这种不顾声明关爱同胞的举动,为她赢回了大量粉丝,加上曹纶的造势,她扭转乾坤赢得了今年视后大奖。

站在台上捧着奖杯,她一眼便看到台下群星中的曹纶。他替她鼓掌,笑得开心。

琉清忍不住也笑了,她想起那场演唱会,原来不是他在千万人中找到了她,而是她在千万人中看到了他。

他在千万人中看到的只有帝妃,即使从此只是藕断丝连,他也愿意倾尽所有。